雖然說要休息...但是其實也並不會真的很疲累......
關上了滑門,寬敞的空間裡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靠著身後的滑門滑坐了下來,
三成微微垂下了金眸的眼簾。
『傷口什麼的...已經全部癒合了......』
...那現在...感覺到的疼痛又是為了什麼?
抬起手,三成出神似的望著自己手上微微泛白的小擦傷。
這種傷口...根本就不會造成疼痛......
那現在身上的...些許的灼熱跟酸軟的疼痛究竟是為了什麼?
傷口什麼的...明明就因為你的血的關係,都癒合了不是嗎......?
下意識的伸手撫上自己側腹處、那原本該有個血流不止的傷口的地方,
三成微瞇起了籠上一層迷霧的金眸。
『對了,你把你的血給了我...還有......』
記憶深處有些什麼被勾起,
熟悉的體溫,卻是那麼陌生的碰觸,
撫觸、親吻,還有......
疼痛以及彷彿會將身體溶化掉的灼熱、讓自己沉溺在其中的陌生感覺,
迷亂、墜落......
痛楚似的,三成蹙起了纖纖的柳眉。
『為什麼自己那個時候...會那樣......』
對昨夜的情事的記憶清晰到令自己覺得不可思議,
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動作,所引起的呻吟、喘息......
「......」
自己到底為什麼,會有那樣子的反應?
那根本...就不像自己......
心底的感情彷彿潮水般波動不已,混雜成了一種複雜的、分不清楚是什麼的情緒,
三成下意識的緊緊閉上雙眼,
纖長的手指扯緊了自己胸口陣羽織的衣領。
身體似乎又感覺到了昨夜那熨在自己身上的灼熱體溫,
每個關節的所感受到的酸軟又更強烈了一些......
『鬼...是嗎......』
想著那有著湛藍眼眸的銀髮青年平常稱呼自己的名詞,
所以我,是被鬼給吃了?
就這麼輕易的,讓他將自己給......
『不可以隨便讓別人碰你的身體哦,三成君。不管發生什麼事......』
那美麗的銀髮青年對自己的叮嚀又在耳際輕聲的響起,
對不起、半兵衛大人......
我沒能...好好的遵從您的教誨......
三成歉疚的閉上了金眸。
...可是......
記憶來到了那擁著自己的男人輕柔的將自己的頭湊上頸邊、將血給了自己的那一幕,
以及之後安慰對那樣的失控感到歉疚的自己時的溫柔......
願意為了保全自己犧牲生命的決絕,
還有會在自己身邊陪自己戰到最後一刻的誓言......
『現在這種溫暖的感覺又是什麼......?』
腦海中浮現出的全都是那有著湛藍眼眸的銀髮青年的身影,
想著他為自己做的一舉一動,說過的一字一句,
一種陌生的溫暖在心底彷彿在受到擾動的水面上盪漾開的漣漪般的擴散開來,
雖然陌生,卻不會討厭,
甚至是...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三成鬆開了緊抓著陣羽織衣領的手指,
輕撫上了自己漾動著這股溫暖感覺的胸口。
『我為什麼會有這樣子的感覺......?我該想的應該就只是如何向家康報仇才對啊......』
苦惱、懷疑、困惑、不知所措......
所有的情緒在心底糾結著,複雜的彷彿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秀吉大人、半兵衛大人......!』
三成痛苦的低下頭、讓長長的前髮掩去了所有的神情,
在心底迷惘的呼喚著那早已不在自己身旁、卻是自己始終仰望追尋著的兩位大人的名字。
「借一步說話好嗎,大谷?」
將元親的傷勢處理好後就把元親丟了在房間裡睡覺,
走進了大谷的房間,
元就一邊掩上房門,一邊輕聲的問道。
「哦哦,以才智見長的詭計智將毛利元就居然有問題想要請教於吾嗎,真是讓吾驚訝……」
似笑非笑著,
大谷瞇起一雙異眸,輕道。
「吾人沒那個心思跟你逞口舌之快,大谷。」
瞇起翠眸,元就不悅的應道。
「所以說,是何事讓汝來找吾相談呢?」
「吾人在長曾我部那廝的脖子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傷口,因為覺得有點吊詭,所以想問你知不知道些什麼。」
指了下自己的頸子,元就低聲的問道。
「…奇怪的傷口?」
瞇著異眸,大谷懷疑似的復述道。
「看上去像是被什麼東西咬傷的,有很深的齒痕…然後你應該也看得出來長曾我部那廝貧血的很嚴重…吾人在想,他該不會是被什麼東西咬傷然後吸了血之類的……?」
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撫著下頜,
元就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吸血啊。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就是了。」
點了點頭,大谷同意著元就的推論。
「那你覺得可能是什麼東西造成那個傷口的?」
「…汝會這樣子問吾,其實心裡也早有答案了吧?」
沒有馬上回答元就的詢問,
大谷只是「嘻嘻」的笑了聲,反問道。
「既然你這樣說了,吾人也就不必顧慮什麼了…是石田吧。」
嘆了口氣,
「看來從黑暗中獲取力量的闇屬性可以藉由鮮血回覆力量、而且血的主人所擁有的力量愈強回復就愈快這件事居然是真的呢……」
元就嘀咕道。
「汝果然不愧是詭計智將,什麼事都心知肚明啊。」
「這點,吾人跟你彼此彼此吧。」
「既然汝都已經猜到這裡了,吾也有點問題想問汝。」
纏著厚重繃帶的指尖撫著自己面前的茶杯杯緣,
「長曾我部…應該將什麼事情隱瞞了起來吧?」
大谷瞇著異眸,用微冷的聲音問道。
「…你想說什麼?」
警戒似的蹙了下眉,
元就冷淡的應道。
「汝也知道血的主人擁有的力量愈強、三成回復的速度就愈快…然而會讓三成必須用鮮血來回復,那肯定是非常嚴重的傷勢……」
異眸帶著窺探什麼的眼神冷冷的望著元就,
讓後者不舒服似的微凜了下,
「但是看三成回來的時候只有些小擦傷,體力似乎也沒有嚴重衰退的跡象…長曾我部的血,似乎很有效啊?」
大谷輕聲的問道。
「……」
翠眸在微垂的眼簾底下游移了片刻,
元就低聲的嘆了口氣,
「吾人現在說的話,要是被長曾我部那廝聽到了,可會很難收拾的。」
「汝可以放心,吾不是那種口風不緊的人。」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的話,告訴你也是無妨。」
無奈的閉起了翠色的雙眸,
元就輕聲的嘀咕著,
「長曾我部家的先祖,過去是侍奉天皇的貴族。」
曾經輝煌的過去,
構築成這一切的,是一族所擁有的、強大的力量,
源自於異血的力量,為一族贏得了天皇的賞識,
然而異血的源由、那名為「鬼」的存在,
卻也讓一族的榮耀輝煌灰飛煙滅……
「那一族的人,原來是『鬼』的後代啊……」
「怪不得他們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呢。哼哼,原來是鬼一族的血統呢。」
「還有那奇特的外貌…仔細想想,要不是因為混了『鬼』的血統,怎麼會有人類的男人女人可以俊俏美麗的那麼邪佞呢。」
「真是可怕…那些鬼隱的人,說不定有些就是被他們族人吃掉的呢。」
「只是把他們貶到土佐地方,真是便宜他們了。」
「就是啊,像他們那樣的異類,根本就應該讓陰陽師消滅掉才對。」
「要不是他們有功、受過天皇的賞賜,早就被陰陽師消滅掉了吧。」
「總之啊…他們那一族的人,以後還是別跟他們往來吧。」
「就是啊,是『鬼』呢,想到就可怕。」
背負著人們的指指點點、流言蜚語甚至是殘酷的排斥,
流著「鬼」的異血的族人帶著他們悲慘的宿命被流放到了遙遠的邊境……
「看、是那個怪物!」
「聽說他是鬼子耶、好可怕哦!」
「鬼子、怪物!」
初春的早晨,一陣小孩子的喧鬧聲嘈雜的響了起來。
被那群嬉鬧著的孩子指指點點的銀髮少年冷著一張宛如少女般秀麗的臉龐,
不以為意似的沈默著,
那被繃帶掩去了一邊的湛藍眼眸卻隱隱的紅了眼眶。
「喂、你們在幹什麼!?」
在那正坐在書房中閱讀著書本的、茶色長髮的少年趕出去之前,
一個清亮的女聲已然吼了起來,
隨著那聲怒喝,
剛才還嬉鬧著的孩子們的笑聲立刻混入了幾聲慘叫。
「好痛!慘了、是沙也加!」
「男人婆來了、快逃啊!」
捂著被竹槍發射的小石子打傷的臉,
幾個嘲笑人的男孩子狼狽的落荒而逃,
逃走時卻還不忘丟下幾句刻薄人的句子。
「男人婆又怎樣?連女生都打不過的男人、是有沒有鳥啊!」
雙手叉腰、對著那落荒而逃的男生們輕蔑的罵著,
「彌三郎,你沒事吧?」
確認那幾個男生不敢再回來之後,
有著橙色長髮的少女轉向始終默默不發一語的銀髮少年,
擔心的問道。
「我沒事…謝謝妳、沙也加……」
連忙用袖口抹了抹泛著淚的眼睛,
銀髮少年漾開了勉強的微笑,應道。
「真是的、你就是因為老是放任他們這樣子欺負你,才會被笑是姬若子啦。」
看著銀髮少年那張猶帶著淚意、微微泛紅的少女般清麗臉龐,
橙髮少女無奈的嘆了口氣,
用方才俐落神準的扣動竹槍發射小石子的纖長手指輕彈了下銀髮少年的前額。
「可是……」
微微垂下了有著美麗長睫的眼簾,
銀髮少年低聲的開口。
「你啊,就是太溫柔了啦。」
彎腰看著銀髮少年的臉,橙髮少女微笑道。
「……」
少女般秀麗的臉龐聞言立刻就泛上了淡淡的紅暈,
銀髮少年羞怯似的偏開了頭去。
「彌三郎一直都是這樣的孩子啊。」
淡淡的嗓音輕響,
將茶色的長髮繫成了馬尾的少年走了過來,微笑道。
「松壽丸!」
看那茶色長髮的少年走了過來,
銀髮少年開心似的喊道。
「松壽丸,剛才彌三郎被人家欺負,你到哪兒去了啊?」
不滿的瞇起眼,橙髮少女指著茶色長髮的少年抗議道。
「我正要出來,妳就已經幫彌三郎解圍了,我還需要匆匆忙忙趕出來嗎?」
不以為意的微笑,茶色長髮的少年應道。
「總而言之啊彌三郎,下次那些傢伙再跑來,你可要勇敢的反擊才行啊!」
不和茶色長髮的少年辯論,
橙髮的少女轉向銀髮少年,叮嚀道。
「……」
微微的低下頭,
銀髮少年那雙藍眸的眼眶又悄悄的紅了起來。
「首先就是不要這麼愛哭啊!!是不是男人啊你姬若子!!」
「啊、好痛!」
「怎麼可以打彌三郎啊!」
「松壽丸,我問你一個問題哦……」
夕陽西下的長廊上,
默默的抱膝坐著、遙望著西落的殘陽,
有著湛藍眼眸的銀髮少年瞇著眼,輕聲的開口,
向身旁正靜靜看著書的茶色長髮少年問道。
「什麼問題?」
放下書本,
茶色長髮的少年溫柔的微笑著應道。
「鬼…都一定是殘暴、會吃人的怪物嗎?」
不知道是不是夕陽餘暉照在那張蒼白的清麗容顏上造成的錯覺,
銀髮少年那雙藍眸似乎又微微的泛紅了眼眶。
「…應該不是吧。就像人也有好人壞人一樣,鬼一定也有殘暴的壞鬼跟與人和平相處的好鬼的。」
其實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只是想要安慰那帶著哀傷的神情、令人好生憐惜的銀髮少年,
茶色長髮的少年轉開了眼神,輕聲的答道。
「…身上流著『鬼之血』的我…會不會變成可怕的怪物呢?」
纖細白皙、半掩在和服袖口中的手指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銀髮少年微瞇著湛藍眼眸,低聲說道。
「不會的、彌三郎絕對不會變成那種怪物的!」
幾乎是彈起身,
茶色長髮的少年握住了銀髮少年的手,
「對人總是那麼溫柔的彌三郎…絕不可能變成那樣的……」
將那有些微冷的手指緊握在自己的手中,
茶色長髮的少年誠懇的說道。
「…只要我一直對人很好很溫柔,我就不會變成『鬼』嗎……?」
張大了湛藍的眼眸,
銀髮少年確認似的問道。
「嗯。」
用力的頷了下首,茶色長髮的少年肯定的應道。
「就算這是我的宿命,也……」
垂下眼簾,銀髮少年輕喃著,
然後被茶色長髮的少年認真的打斷。
「宿命什麼的,根本就不足為懼啊!」
用力的握緊了掌中纖細的手指,
「彌三郎就是彌三郎不是嗎?」
茶色長髮的少年堅定的說道。
「…嗯……」
如果對人溫柔、友善,就可以與體內的異血對抗,
對抗這樣被血統加諸在身上的宿命的話,
那就這樣子抗衡一次看看吧。
那雙總是過度溫柔的湛藍眼眸中浮現了一抹堅定的神色,
銀髮少年點了點頭,對自己立下了與宿命、血統相抗衡的誓言,
這個誓約,就這麼被遵守到了現今......